江山几万重（二十二）
孙策住的地方在丹阳的一个高级寓所，楼层很高，这个点正是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候，一栋楼零零星星地只亮了几户人家。周瑜出神地看着十七楼黑漆漆的窗户，突然萌生出一种抗拒感。他不想上楼，不想回去。他才搬来几个月，和楼上楼下的邻居并不熟悉，只有楼下有一个好心的大妈,下楼倒垃圾的时候打过几次招呼。
他的老师和同学都在颍川，之前在大学期间打下的人脉基础在丹阳几乎没什么作用，一切都要从头开始。
拒绝了郭嘉的邀请之后，他就等于把自己推向了曹氏的对立面，无意间他已堵死了自己全部的退路。把所有的赌注压在同一个人身上是非常愚蠢的行为，可是周瑜除了相信孙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。
孙氏正是刚刚起步的阶段，周瑜知道跟着孙策走这条路一定会很艰辛。在飞往丹阳的飞机上他想了很多，现在以及将来可能会遇到的困难，他也做好了准备陪他面对任何的挑战，也许公司的经营会不能么顺利，也许在拿下南方市场的过程中会碰很多次壁，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破产，但这都没有关系，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总是会有办法的。
孙氏最近在忙着收购袁氏股份的事情，袁术虽然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市场地位，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，况且想分这一杯羹的人也不仅仅是孙氏。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，公司的流动资金出现了一点缺口，这就让事情显得有些难办了。
周瑜有想到孙策最近总不出现是为了解决这件事情，但他没想可能会是这样一种方式。
车厢里的气氛很压抑，周瑜下定决心要等他的回答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方向盘。
“就是吃个饭而已，前些日子和乔董谈了笔生意，乔家让了几分利。乔董介绍了他的两个女儿，以后是要继承乔氏企业的，有时间一起吃个饭，多个朋友多条路，以后总是用得着。”孙策答得漫不经心。
听起来合情合理，周瑜了解他，要是真的不上心的人，屁也不会给你放一个。路有千千万万条，乔家的路好走，却也不是唯一能走的路。周瑜没说话。
孙策又道：“你觉得乔家那姐妹怎么样？”
周瑜：“什么怎么样。”
孙策：“长的还是挺漂亮的，挺符合我妈的审美，她就喜欢那种脸盘靓眼睛大的。”
周瑜：“哦，是挺好看的。”
孙策：“以后找媳妇还得找这种，带出去有面子。”
周瑜终于忍不住：“你有话直说。”
孙策顿了顿：“乔家有意联姻，你怎么想。”
周瑜一愣：“乔董的意思？”
孙策点头。
这就有些出乎周瑜的意料了，孙氏发展刚刚起步，显然和在南方稳扎稳打数十年的乔氏不可同日而语，乔氏姐妹是乔董和亡妻的唯一一对孩子，只要乔董没有续弦的意思，乔氏迟早会交在乔家姐妹的手里，娶了乔氏姐妹就等于拿下了半个乔氏的资产。乔氏姐妹生得好，如花似玉的一对宝贝儿，争着当乔氏女婿的人不计其数，按理说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孙策头上。况且还是乔董亲口说的，分量自然又不一样。
周瑜有些迟疑：“是姐姐还是妹妹？”
孙策：“两个一起。”
周瑜：“！！！”
孙策忙解释道：“不是一起嫁，是一人一个，你和我。”
周瑜更是惊讶：“我？”孙策好歹还是孙氏企业的掌门人，可自己才刚刚在孙氏工作不久，联姻这种事情怎么也算不上自己的吧。周瑜前些日子刚回到丹阳，乔氏是怎么看上自己的？
孙策点头。
周瑜怎么琢磨都觉得不对劲：“乔氏……真是想联姻？”
车厢里暗沉沉的，车前还放着周瑜不久前买的一盆太阳能小花，荧光的叶片摇啊摇，扭得欢快。花盆下方的电子钟悠悠地闪出了整点提示，十点了。
“我想大概不是吧。”孙策靠在皮座椅上伸了个懒腰，“前些日子曹操派人搜了袁术的老巢，没有找到玉玺。”
“怎么会？”周瑜蹙眉，“曹操没有逼袁术开口？”
“袁术开不了口了。在被送到曹氏医院的第三天突发脑溢血，这里，”孙策敲了敲脑壳，“坏掉了。”
周瑜脑海里一时间闪过无数种可能。
“外界传闻是袁术悄悄派人把玉玺转移到了别的地方。”孙策伸了个懒腰，“有可能是袁术同父异母的兄长袁绍，亦或者袁术的从弟袁胤。”
“袁术为袁逢正妻的儿子，素来就与外室出身的袁绍不和。袁术从小就看不起袁绍，袁逢死时两人还为遗产闹得天翻地覆，袁术是断不可能把玉玺给袁绍的。”周瑜摇头，“要说是袁胤还有几分可能。”
“bingo！”孙策打了个响指，“袁术失势后接管南方市场的人就是袁胤，而丹阳则是袁胤的地盘。乔氏在南方经营多年，自从袁氏在南方扩大市场以来明着暗着没少受排挤，袁术倒是有几分手段的。若能趁着这次袁术出事，顺势扳倒袁胤，那么南方市场的格局又可以重新洗牌了。”
“乔氏的意思是想要和我们合作？”周瑜突然明白了什么。
“南方可不是曹氏的地盘，现在他们还在忙着处理袁术的事情，手再长也伸不到丹阳这边来。”孙策眯了眯眼，“如果我们能在曹氏反应过来之前拿下袁胤，事情就好办多了。”
“要谈合作的话未尝不可，但是乔家姐妹这算什么。”周瑜想起大乔含羞带怯的眼神，忍不住一阵鸡皮疙瘩。
“乔氏毕竟在南方经营多年，而我们刚刚从袁氏独立出来。”孙策耸耸肩，“乔老爷看来还不是很放心我。”
周瑜迟疑了片刻：“你是说这只是试探？”借着相亲的名头试探孙氏是否还和袁氏藕断丝连，这倒像是乔老爷子会做得出来的事情。
孙策抿了抿嘴：“不好说。”
周瑜看着孙策，车里没开灯，偶尔一辆车过来，灯光在他耳边一闪而逝，表情却看不清楚。周瑜看了他半晌，道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孙策摸了摸下巴：“万一人家姑娘只是单纯看上我了呢？”
周瑜脸上阴晴不定：“嗯哼？万一看上了呢？”
孙策看上去心情反倒是很好的样子，笑着对周瑜说：“那就不如你我娶了那乔家姐妹，做一对连襟如何？”
周瑜脸色一变，扭开车门就要下车：“要娶你自己娶去！”
孙策看到事态不对，赶忙拉住周瑜：“哎别别别，我开玩笑的。”
周瑜却不理会他，把车门反手一甩，差点把孙策撞出鼻血。
周瑜毫不犹豫地走了，只留下身后孙策的惨叫。
“我开玩笑的啊！！”
这是周瑜来到丹阳后第一次失眠。
周瑜的睡眠质量一向好，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更是一沾枕头就安眠到天亮，像现在这样明明身体累得不得了精神却清醒无比的感觉真是糟透了。
他感觉到身侧孙策绵长的呼吸，突然想到以前回老家时老人们说过的一句话，没心没肺的人睡得好。孙策睡相不规矩，整个人歪到了一边，抱着枕头和被子滚成了一团虾米，缩在床的一角。可一张双人床就这么巴掌大，滚得再远也能感觉到身边的温度，时刻提醒着周瑜自己不是一个人。
周瑜睡不着脑子就不停地转，想着乔氏的姐妹花，乔氏的意图，孙策的想法，乱糟糟地缠成了一团乱麻。
他知道孙策是在开玩笑，自己说的那些也都是气话。周瑜了解孙策，孙策与乔氏姐妹之间多了袁胤这么一层利益关系，也就断不可能与她们产生什么感情，商人之间有的只是利益。但是一想到今天孙策和乔氏姐妹笑语宴宴的样子，周瑜就浑身不舒服。
周瑜把脑袋埋进枕头里，心烦得不得了。
嗡——
周瑜抬起头，发现是放在床头柜上的自己的手机响了，糟糕，怎么忘了关机？还好开的震动。周瑜爬起来摸过手机，想看看到底是哪个发神经的半夜三更打电话过来。
手机屏幕的荧光刺得周瑜眼睛疼，来电显示上的名字却是周道。
“喂？哥？”周瑜摄手摄脚地下床，瞄了一眼发现孙策没醒，就溜到了阳台上关了门，夜风微凉吹得整个人舒服不少。
“阿瑜。”周道那边乱糟糟的，背景音吵得不像话。
“哥，是我。”周瑜调大了音量，还是听不大清楚，“你在哪呢？那么吵。”
“没事，我……上次……想给你打个电……”电话另一边的声音断断续续。
“什么？我听不清楚。”周瑜也不敢讲话太大声，“这半夜三更的怎么了？”
“你回丹阳的事打算什么时候跟妈讲？”周道好像换了个地方，背景音小了不少。
周瑜回丹阳的事情还没有告诉家里，母亲原本就不是很赞成他和孙策来往，前段时间的糟心事也不好和家里说，要不是周道打电话过来追问他工作意向，他还不打算和周道坦白。对母亲那边只是说还在犹豫考研，放假在颍川和同学跑跑实习，现在看来也是瞒不了多久，周瑜想想还觉得头疼。
“时到时算吧。”周瑜更加烦躁了，“她问起来再说，能拖多久算多久。”
周道沉默了一会：“妈也是为你好，孙家那小子我看不是什么简单人物，你自己长个心眼。”
“没事的，他又不是狼狗，还咬人吗？”周瑜突然想到今晚的事，有些说不下去，“我们……”
周道很是敏锐：“怎么了？”
“没。我知道的。”
“成吧。”周道的声音似是无奈，“你做了决定哥不干涉你，出了什么事还有家里人呢，别不开心。我这暂时帮你兜着，但是妈那你得找个机会说了，瞒得越久她会越生气。妈不是那么听不进话的人，你好好和她说，顺着她慢慢来，别惹她不高兴。”
周瑜撇撇嘴：“知道了。要不这回十一放假你找个时间跟我一块回去，你帮着我一起说说？”
周道却说：“我不回去了。”
周瑜很是意外：“你不回来了？公司里很忙吗？”
“不是，一点小事情。”周道顿了顿，“你自己一个人还搞不定，多大了还和小孩子一样，要哥给你擦屁股吗？”
“那不是太后大人不好糊弄嘛。”周瑜苦着脸，“真的不回来？”
“不了，你要好好的。”周道顿了顿，“无论怎么样她都是你妈，她还是爱你的。”
周瑜握着电话：“我知道。”
近来天气转凉，周道叮嘱他多穿几件衣服注意别着凉，周瑜也一一应下。两人扯了点家常便挂了电话。周瑜放下手机后在阳台站了会儿，想了想觉得周道说的对。
也是，万事不是还有家里人么。